文物,是不会说话的历史见证者。
它参与到历史中去,接受了时间的洗礼,在社会的动荡变迁中存活下来,最后将其所经历的历史记忆完好地封存。
从文物的角度叙述历史,能让我们探索到那些没有文字记载的文明,同时也能让我们在文字的遮蔽之下,看到隐藏在背后其中的历史心态。
刘易斯棋子,通高约在10厘米左右,约公元1150-1175年,发现于刘易斯岛,由海象牙精心雕刻而成。这些棋子共计93颗,有78枚人形或几何形的国际象棋棋子,14个饼状筹码,以及一个腰带扣。
《象牙维京人》的作者南希•M•布朗在面对这些棋子时也由衷地赞叹:“作为苏格兰考古遗珍,刘易斯棋子的知名度是前所未有的!”
不仅如此,我们还能在一长串影视作品中看到他们的身影:《哈利波特与魔法石》、《驼背骑士》、《雄霸天下》。
《哈利波特》中的刘易斯棋子
那么,为什么这些棋子具有倾倒众生的魔力?他们是谁制造的?他们来自哪里?或许那些答案中就隐藏着具有魅力的秘密。
红圈内为外赫布里底群岛,东北角的岛屿即刘易斯岛
苏格兰西北部的大西洋中有一片星罗棋布的岛屿,称作赫布里底群岛(Hebrides)。群岛最西端,也是最大的一座岛屿名为刘易斯(Lewis)。
1831年的一天,一个名叫马尔科姆•麦克劳德的当地人,在岛上的乌伊格湾(Uig bay)海滩上的沙丘石室内发现了一批古物,共计93件。
其中有78件是人形或几何形的国际象棋棋子,14件饼状的筹码,还有一件带扣。棋子当中,有8个“国王”、8个“王后”、16个“主教”(相)、15个“骑士”(马)、12个“车”(城堡)和19个“卒”。11枚棋子入藏苏格兰国家博物馆,剩余的全部被大英博物馆收藏。
有人推测,这些棋子至少是4副国际象棋的残余。这些古物大多是用海象牙雕刻而成,少部分的材料是鲸鱼齿。由于材质珍贵、雕刻精致,这些棋子很快就吸引了买主,让麦克劳德赚到了一笔。
马地臣(James Matheson 1796-1878)
然而,幸运的发现者在之后的日子里遭遇了不幸。
1844年,有人买下了刘易斯岛作为牧场,并把麦克劳德一家赶出了家园。这个人就是以在中国走私鸦片而臭名昭著的马地臣爵士。
南希·布朗的《象牙维京人》里有这么一段:悲恸、绝望、冥想、沉着、容忍——历史学家从刘易斯王后棋子的姿势中看出了这些情绪。
而在有的人看来,王后精明、冷酷、专注、果决,甚至精于刁难。还有的人认为她(们)看起来诧异、吃惊,甚至惊骇。
姿态代表的含义随时间的推移而演变。这和词义的变化很像。我们不能假定刘易斯王后棋子的雕工有意刻画出我们现在感知的情绪。在现代,用一只手拍脸颊更像是霍默·辛普森的“D'oh!”,而不是圣母玛利亚的忧伤。寻常的诠释取决于我们看到的八枚刘易斯王后棋子,以及你在怎么的光线下观察她们。但大家达成的共识是刘易斯王后棋子看起来并不开心。她们即便不是女战士,也是战争中的女性。
大约在公元六世纪,印度人发明了一种棋类游戏,叫恰图兰卡,被认为是现代国际象棋的鼻祖。恰图兰卡的棋子非常有印度风格,比如它有一组“战象”。
通过丝绸之路,这种棋类游戏分别被传到东西方世界。来到波斯的恰图兰卡被改名为沙特兰兹,更多时被直接称呼为波斯象棋。
随着波斯帝国的扩大,波斯象棋也传播到越来越远的地方。但由于伊斯兰教对人像的避讳,棋子的样子更像一种符号。
这种情况在欧洲得到了改变。
公元9世纪,波斯象棋来到欧洲;随后的几百年里,穆斯林风格的游戏规则在基督教世界做了很多次改变。
欧洲人没有对人像的顾忌,或者可以说欧洲人极其喜欢人像雕塑,因此欧洲象棋的棋子们开始被精雕细琢,成为艺术品。
而这种益智棋类游戏的古董不仅仅是具有艺术价值,根据每个时代和不同地区的棋子设置,可一窥当时的社会结构。
这套可爱象棋被称为刘易斯棋子,因为它们被发现于苏格兰的刘易斯岛。棋子一共有78枚,其中67枚被收藏于大英博物馆,其余11枚在爱丁堡的苏格兰博物馆。
这些棋子大部分是用海象牙雕刻,还有一些则是用鲸齿。(最大的是国王,约高8厘米,比现在的常见棋子略大)。他们并不是一整套棋子,而是来自残缺的几套,专家们认为它们大概被制成于12世纪下半叶,制作它们的人很可能是特隆赫姆(Trondheim 挪威城市)的能工巧匠。
在公元12世纪末,刘易斯岛属于挪威王国的领地。那时候的挪威王国是北欧的C位存在,挪威王国的主座堂就位于特隆赫姆。而特隆赫姆,也是当时的海象牙雕刻艺术中心;刘易斯棋子的雕刻风格与当时的特隆赫姆流行很像。
彼时的北欧与英国通商并不频繁,但是在北海,有一条从特隆赫姆到都柏林的贸易线。那是维京人掌控的世界。
根据棋子的身份,我们可以一窥12世纪的北欧世界。
多亏了雕刻家的艺术表达,我们得以清清楚楚地辨认主要棋子们。
首先是腿上横放着宝剑的国王,他们是最高统治者,所以是对手的攻击目标。
王后一脸忧郁,或者说是一脸沉思吧。她的出现可以说是欧洲象棋与波斯象棋的最大不同。
众所周知,在穆斯林社会里,女人不能抛头露面,哪怕是君主的妻子。但是欧洲文化中,女主人往往是社交活动的主角,尤其是王后,她对国王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因此在欧洲象棋中,王后取代了波斯象棋中的“仕”位于国王身侧,为他出谋划策。
中世纪的欧洲,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大主教,他们是社会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不仅是国家的精神领袖,也实际拥有许多的土地与财富。因此我们并不意外他们会在棋盘上占据一席。
战争响来,王后和主教都做为国王的智囊团,但真要在国王身边保护他的,还得是骑士。
骑士是我们很熟悉的人物形象了,各个欧洲影视剧中都有,他们武艺高强,忠诚勇敢,在马上驰骋疆场,好不威风。任何文明、任何政权中,国王都需要这样一批人,因此从印度人发明象棋开始,骑士这个角色就一直存在。
但在刘易斯象棋中,有一个现代象棋没有的角色——Berserker(原意为穿熊皮的人,一般被称为狂暴战士)。通过这个名字,你大概也能了解到其威力。
Berserker是北欧神话中的一种战士,他们可以说是维京世界中最可怕的武装力量,据说他们狂暴起来连武器都不拿,也不穿护甲,披着熊皮冲上去就能徒手把敌人干掉。
是真∙疯起来连自己都怕了。
由于狂暴战士只属于北欧世界,因此在国际象棋中,战车代替了他们。
你会看到这套棋子中,除了人像还有一些类似小木柱和小木板的存在,他们就是可怜兮兮的兵。中世纪的兵大多来自被强征的农民,处于社会最底层,因此连脸都不给——棋子形状做得十分像墓碑,可谓是很扎心了。
透过这些生动的象棋,我们仿佛能快进地观看不同地区人类之间的商贸和交流,看到不同文化背景中的人们对娱乐差不多的认同和喜爱。
这就是博物馆的魅力。物不仅是物,不仅提供新鲜感和审美体验,还提供辽阔的历史故事,提供想象的载体。
我一直认为,博物馆是浪漫的,因为透过物品,我们可以横跨时间和空间,在如星辰大海般的广阔世界里,求知、感受、审美、想象。